油画《冻坏的家》
绘画,是空间艺术,文学,是时间艺术。当空间艺术具有时间艺术的特性时,不朽的事业就大功告成了。面前,由田迎人创作的这幅黑白油画——《冻坏的家》,就是一个再典型不过的例子。它宣告了图像艺术与文字艺术的有机结合,只不过图像有形而文字无声,需要读图看画的人用心去仔细地揣摩、玩味。没有一幅美术史上的杰出画作,不具有耐人寻味的文学色彩。
如果我们稍稍将这幅画的名字“冻坏的家”改动一下,譬如改成“冻坏的房子”,那么,看上去就很好理解了。你瞧啊,画面左右两侧竖立的墙壁,那破败的样子,还能叫墙壁吗,分明是两堆松散叠落起来的砖垛,而且还都是些不入眼的腐蚀、碎裂的砖头。远处,倒是有一座稍微像样的院门,但是周围依然有残破的痕迹。胡同被寒雪笼罩,好像雪还没有下完、下够。
然而,田画家的画作非不叫“冻坏的房子”,而是叫做“冻坏的家”。——这个名字有讲究呀!被冻坏的房子或许是家,或许不是家,而被冻坏的家肯定是在房子里。一说到家,人们会有一种温暖的感觉,而冰封雪冻却是对家的一种威胁,也是对家的温暖的一种摧毁。——正是这样,这幅画的深刻寓意在于威胁与摧毁的隐忧,而且那还是不可避免的一种现实或结果。
古都北京的胡同在消失,原本数千条胡同已经拆除许多,存留的确切数字难以统计。而我们从这幅油画中不仅仅看到残破与衰颓,更看到一种残缺之美与惜别之情。如同我们在墨西哥现代主义雕塑家弗朗西斯科•祖尼加的雕像《老奶奶》面前肃然起敬一样,我们对于古老的胡同与胡同岁月也存有神圣、庄严的敬畏感,我们会品味到常人所难以品味到的滋味……
显然,冻坏的感觉是属于肉体之躯的,更属于灵魂。灵魂之痛才是真正的痛,深邃而又持久,并且具有发散性和传导性,就连普世的情怀与价值也蕴含其中。凡是属灵之人都会有此痛感,凡是有痛感之人也都具有灵性。一幅画,不只是通过颜料以矿物质的形式存在,更是通过情感和思想以心灵的境界存在,欣赏艺术的人,也从很容易被物化的生灵而提升为拥有灵魂的生命。
似这样一幅黑白油画在我们的面前展开,就像一个肉体生命与精神生命共存共荣的见证。世界,可以微缩成为一个条胡同的断面或侧影,而我们全部生命的记忆也可以在一瞬间被激发、唤醒。既是个体生命的记忆,恐怕也是整座城市的记忆……我也一直在问自己,喜欢这幅画,被它打动是为什么呢,就为这几座已经称不上舒适的民居?还是为这条称不上完整的胡同?
艺术家的超常感觉带给我们超常刺激,麻木的人干脆不要看画,或者只能看画……总有些看似随意的笔触会触动我们哪一根神经,假如我们自己足够敏感或足够神经的话。尤其是那些以城市为家的人,就更会为《冻坏的家》而动心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