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训杨向牺牲的战友敬礼。夏一军 摄
2.功勋
藏起的是功名,藏不住的是老兵身上的“勋章”。
失去的左眼,严重变形的肩胛骨,满身的创伤,这是战火留给这位百岁老兵的印记与荣光。然而,这些都还不算什么,对陈训杨而言,他说,能够活着,已经足够幸运。
在陈老的回忆中,那一场惨烈战斗的场景永远难忘——
1949年4月,中国人民解放军决定发起渡江战役,百万大军枕戈待旦,准备横渡长江,直取南京,国民党以70万兵力扼守长江天堑,企图阻止解放军渡江。
陈训杨所在的第46师138团决定成立渡江突击队,抢占渡口,打掉敌人的堡垒,为大军开路。
突击队,其实就是“敢死队”,报名条件有三个:党员、南方人、识水性。
“就符合一个,南方人。”采访中我们问他,“这些条件您都符合吗”,陈老一笑,告诉我们:“当时哪管那么多,听说要选突击队,就报了名。”如今,谈起这些事,老人很平静,但我们都知道,这几乎是一次向着“死亡”的选择。
战斗在凌晨打响,江面风大浪高。一声令下,渡江突击队划着船向长江南岸冲去。敌人密集的炮火不断落在船的周围,炸起冲天水柱,被炸死的鱼,还有牺牲战友的尸体,成片成片地浮在江面上,难以分辨。
战场上,信念,是信仰者的冲锋号;勇敢,是无畏者的护身符。即使身边不断有人倒下,但剩下的人依然勇往直前。陈训杨说:“自己当时根本没想到什么是生,什么是死,只一心向前冲。”300多人的突击队,只有50余人突破封锁线,完成占领敌阵地的任务后,最终只有十几个人活了下来。
成功打掉敌人堡垒,陈训杨又马不停蹄地领到了新的任务,运送战友过江。冒着枪林弹雨,他担任小船的舵手,在江面上来回六次接送战友。
从凌晨两点到第二天清晨八点,陈训杨靠着一身打不烂的“铁骨头”,未曾停歇,不知疲倦。最后一次过江,他的小渡船被敌人的炮弹击中,炸成了碎片,陈训杨靠着一块木板,在江面上漂了好久才上岸。
这场战役后,陈训杨荣立一等战功,被授予“水上英雄”称号,并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。
“这么传奇的战斗经历,你们都知道吗?”采访时,我们问过他的家人、邻居,还有村干部,他们都不甚了了。陈训杨的孙子陈传球说:“打仗的事儿爷爷倒是讲过不少,但我们哪里知道,主角竟是他。”
老兵陈训杨。夏一军 摄
这些天,我们一直都在努力读懂陈训杨,读懂他的深藏功名,读懂他的淡泊名利,我们想读得透彻,再透彻一些,我们想知道,这个秘密,为什么一守就是六十年。听完这段故事后,我们似乎又懂了一些——
1950年,陈训杨随部队入朝作战。在朝鲜战场上,志愿军经常遭受到敌人的炮火攻击,还要忍饥受寒。
那天,对于陈训杨来说,是一个普通的战斗日。休息时间,他还和战友围坐在一起,抱团取暖。朝鲜的冬天实在太冷了,你挨着我,我挨着你,在冰天雪地里,才能感受到一丝温暖。
到了他上哨的时间,陈训杨站起来,拍拍身上的雪,向远处走去……突然,“轰”的一声巨响,等他回过神,转头望向刚才休息的地方,已是一片狼藉,几分钟前还活生生的战友们,就这样,在他面前,没了。
“想想和我并肩作战的战友,一个个都倒下了,我还能活着,成了家,生了儿子,我哪有颜面到处对别人宣扬呢?”在陈训杨心中,这种伤痛绵延太久,那是战友对战友的思念,更是幸存者对牺牲英雄的缅怀。
离开朝鲜战场,陈训杨背起行囊,返乡复员,从此,他用一口蛇皮袋把昔日的烽火岁月和赫赫战功一并打包,留在了过去,留给了记忆。
有人说,这叫“英雄落寞”,前半生戎马倥偬,后半生默默无闻。但其实,荣誉和名利才是英雄的试金石,耐得住寂寞,守得住清贫,方显一名真正军人的英雄本色。
莎士比亚说过:“玫瑰即便是不叫玫瑰,也不影响它的芬芳。”老兵陈训杨,冲锋无畏,是英雄;解甲无求,同样是英雄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