图为南京大屠杀幸存者沈锡恩。
日本军队进南京前,我家住在鸡鹅巷礼拜寺。一家九口人,父母亲、我们夫妇和五个孩子。我和父亲都是伊斯兰教的阿訇。
一九三七年阴历十月底,因为形势紧张,我们搬到豆菜桥二十八号难民收容所,住在二楼。冬月十二日,日本兵一进城就烧、杀、抢,闯进哪家,哪家就倒霉。有一天,豆菜桥来了三个日本兵,其中一个闯进我家。我家后屋的邻居李扩飞,是个28岁的老姑娘,她看到日本兵进来,机智地抱着我家三岁的女儿月云,坐在我们的身边,想以此显示她已是有孩子的妈妈了。日军看她长得漂亮,把月云硬从扩飞怀里拉出,一下摔倒墙角,把扩飞连推带搡弄到后房强奸了。我的孩子月云被摔得半死不活,眼睛直向上翻,没过两天就死了。后来扩飞母女躲进金陵大学难民收容所,但日本兵还不断来缠她,母女俩感到走投无路,跳进金陵大学池塘寻死,幸好被人救起。
一九三八年农历正月,许多回民受害者的亲属一起来请求我和马长发、王寿仁、戈长发、麻子和、张子惠,还有我父亲沈德成等几个回民阿訇出来收埋尸体。我去找当时维持会的负责人孙淑荣(回族)帮忙,自己做了臂章作为身份证明,组成了回民掩埋队,开始收埋回民遇难同胞尸体。
我们收埋的第一具尸体是看管鸡鹅巷清真寺的张爸,他六十多岁,死时趴在地上,因为曝尸时间太长,尸体都开始腐烂了。按照宗教习惯,要先清洗尸体,再举行土葬。清洗尸体,首先得脱掉衣服,很多尸体衣服已经没法脱下,只好用剪刀剪开。土葬也没有平时埋的那么仔细。当时,由胆大的、有力气的人收尸,我和几个身体较弱的人举行仪式。
埋尸的地点,主要在红土桥(今广州路)、冬瓜市(今南京师范大学)、五台山三处,红土桥、冬瓜市埋得最多,还有九华山等地。
我们一直参与掩埋尸体,先后有三个多月的时间。那段时间里,几乎天天都有人来找我们收尸,少时一天有二、三具,多时有七、八具,大都数是每天有四、五具。有时照应不过来,就分成两个组。最初是埋一具登记一次,后来无法再逐个登记,就一批批登记。收埋的总数不下四百具,而且都是鸡鹅巷清真寺周围被杀的回族人。收埋的尸体中,男女老幼都有,有一家母子二人被害后倒在地上,小男孩才七、八岁,头朝着他妈妈,死得很惨。当时南京城里,到处都可以看到横七竖八的尸体。乌龙潭里漂满了尸体,偌大一个塘,几乎看不到水面,水的颜色也成了红的。九华山下也堆满了来不及收埋的尸体。我现在一想到那时的情景,提起那些地方,就不由得心惊肉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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